没有天光的映衬,那张娃娃脸上、大而有神的眼瞳变得灰败如木偶,由落寞到凄冷,再到惨恻失神……最后变得无神。“十数年,我都没能回去探看过我娘一日……我由此,更恨陆清漪……也更欲灭夏。”
“……直到看到了师姐予我的那封信。”
嘴角的梨涡再度隐现了,黑暗中,他脸上浮现出的笑,再不复可爱之感,只余惨恻戚绝之象。像深秋霜落后慢慢失去生机的野草。
“原来人生只有一个目标,失去那个目标后,竟会如此茫然。”喃声罢,赫连绮之的视线往下,落在了自己腰间那条洗到发白的老旧腰带上……肋下嵌入的陶片,使他的血顺着腰线往下流淌,不知何时早已浸湿了这根腰带。
腰带上,有他娘一针一线,亲手所绣的那幅山河日月图,即便过了这么多年,仍旧隐约可见。
便似验证了,他娘对陆清漪一辈子的爱与恨。
更似验证了,他半生徒劳的偏执,和这一场笑话。
他看着这条腰带,复又笑了起来,笑到伤口崩裂,再度渗出了血。
笑声一声又一声地回荡在这方黑暗的峡谷之下,似鹰枭鬼魅,凄厉又嘶哑。
……
次日端木若华醒来时,他二人已身处峡谷上方的一辆马车里。
白衣白发之人看着马车内背靠车厢面色惨白若纸的赫连绮之,微愣了一瞬。
“绮之后来想了想,不欲让木比塔留于夏军中为质了,由我这个‘西羌蛇子’亲自为质,承诺毕节城外的十万羌兵撤去……师姐觉得怎样?”
他的声音嘶哑又喑抑,白衣人听得,眉间不由微微蹙起了。端木若华看着他道:“气息虚浮至此,你何以伤得这样重?”
赫连绮之回看着她,久久,未能从女子眸中看到一丝涟漪和浮动……不由确信了,她对于自己醉酒后的事,当是分毫无知。
“我在峡谷地下所设的陷阱,后来还是被牵动了……由此摔落至峡谷地下……受了重伤。”赫连绮之苍白着脸笑了一笑:“也算是绮之咎由自取。”
端木若华欲看一看他的脉,又觉心绪十分茫然混沌。下瞬掀开马车车帘,看向了马车外。
日正风清,天际仍旧飘浮着浮云点点。一行人仍旧留在会谈的峡谷中。
便似她只因饮酒昏睡了片刻,醒来赫连绮之便被从峡谷之下极快地救了上来,前后不过几刻。
白衣的人转目,看见马车外距离百丈,木比塔一脸阴郁狠戾之气地骑在马上,领身后八百羌骑,正与南冥、孔嘉、孔懿为首的八百宿卫军对峙。
四周疾风拂劲草,能感剑拔弩张之势。
而脸覆铁面、眼蒙黑纱的黑衣少年,正站在对峙的两队人马之间,巍然不动。
端木若华已然察觉,少年人所站的位置,仍是她此前嘱咐枭儿立身相候于她的那处……
而不远处的峡谷中间地段,确有一处往下塌陷下沉的裂罅深坑,便似如赫连绮之所言,是他设下的地陷陷阱后来仍被牵动引发。
端木若华心头微感异样,又不知为何,脑中残留着些许混沌之感。
她足尖微一点,自马车中飞身而出,无声落步在了宿卫军一侧。口中轻唤了一声:“枭儿。”
众人闻声,皆醒神一震,下时都转目看向了白衣白发之人。
黑衣红樱的少年更是一瞬间便化作迭影数重,无声无息间便回到了白衣女子的身侧。
木比塔一看见端木若华,就怒目而视,毫不客气地冷啐道:“地陷陷阱虽是我们设下,却是由你这个清云宗主引发!且我哥已经答应撤军!这样的情况下,云萧却打了我哥一掌!这笔帐该怎么算?!”
端木若华听得愣了一瞬。一霎时惑于地陷陷阱是由自己引发,一霎时又震于枭儿何时打了赫连绮之一掌?!
但见南冥将军与孔家文武首骑在马上,与之对峙,虽冷面肃色,却都未出言反驳,便知木比塔所言多半是实。
所以两队人马才会以枭儿立身所在为中线,如此剑拔弩张地对峙不退?
所以赫连绮之才会伤得那么重?
白衣白发之人不由忆起了枭儿以蛊人之身初醒时,于饮竹居内,花雨石甫一靠近,他便毫不留情挥出的那一掌……
掌力盈满,具惊石之威。
若是赫连绮之不慎靠近了枭儿,那一掌落在了赫连绮之身上……只怕不死也必重伤。
南冥开口道:“你们设下的地陷陷阱,虽是端木先生饮酒后不慎引发,但终归是你们别有用心在前,且害得先生陷落地下昏迷不醒,作为先生的弟子,一怒之下气急出手,也情有可原。”
孔懿轻哼了一声,跟着帮腔道:“再说了,你们的蛇子军师伤得也不重,当时就爬起了身来,云萧公子的武功如何想你也知道,他必然是手下留情了的。既然蛇子军师已言代替你亲自为质,那我们带他回去好好治伤,之后再给你们安然送回去,不就行了。”
木比塔听得孔懿轻淡的语气,更是